醒来,发觉枕巾已湿透半边,才明白这无声的抽泣并不仅仅是梦中所为。也不知最近是为心事所扰,还是被世事所感,总是会梦见一些熟悉的身影,于梦境中饱受折磨,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坚忍和超脱。我知道,这于现实中是极其矛盾的,我希望,梦境终究只能是梦境。
梦中的亲人,面色苍白,形容枯槁,如此这般,他依然笑靥如花,潇洒自在。梦境中的朦胧,让我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精神凌驾于肉体之上的超脱,还仅仅只是他装给我看的模样。我哭着说我想为你减轻痛苦,哪怕付出一切代价,他只是笑着说他很好,让我不要担心,好好照顾自己。或许是因为不忍,亦或许是闹铃恰到好处地响起,我结束了这场不是美梦也谈不上噩梦的经历。第二天,我给亲人捎去问候,才些许放宽了心。
十几天前,一位失去了父亲的儿子在去给死亡证明盖章的途中问我,作为肿瘤科医生,你们是不是早已看淡了这些生离死别?我想说,作为医生,我们只不过是见多了生离死别,而每一次的告别,我们只能将无助埋在内心深处,默默地道一声“节哀”。医场如战场,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和时间的赛跑,想要到达的终点有时很远,远到没有尽头。清明节前,那个全身多处转移的年轻姑娘主动出院了,她想回老家看看曾经的风景,只不过物是人非,景到深处更伤人。住院的这段时间,每次沟通时看着女孩父母的眼神,无奈中透着期待,或许在那个梦中的我,面对亲人也该是这样的。然而不同于梦境,在现实世界,身体的痛苦注定无法成就精神的超脱,直到生命的弥留之际,走马灯转起的那一刻,才可谓之解脱。有人说,人的一生很长,长到足以见证星斗转移山河变迁,而人的一生又很短,短到来不及再爱你一次。那些邀约好要同行的人,终有一天会在某个渡口散失。红尘陌上,也终是一个人的浮世清欢,一个人的细水流长……
透过窗看见962120的救护车停在不远处,一群人正在忙碌,彼此心照不宣。此刻若为梦境,醒来必然岁月静好,皆大欢喜。然而,阳光洒落指尖,真实的令人颤抖。时间很短,天涯很远,往后的一山一水,一朝一夕,安静地走完便可。
(肿瘤内科 蒋雯)